陈帆老师去世了,行业的一个时代落幕了。
在中国建陶行业,陈帆教授称得上教父级的人物,无论是学术理论的建树,还是对行业技术进步的推动,或者是在政府、企业与各个协会之间牵线搭桥,他都尽心尽力,全力做好,在行业中形成了广泛的影响力,树立了极高的威望。
他亲力亲为推动了建陶装备的引进和国产化,见证了中国建陶行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的峥嵘之路;他勇立时代发展潮头,善于归纳总结,笔耕不辍,用真知灼见指点行业前进的方向;他内外兼修,既注重言谈举止、仪容仪表,又爱好广泛,富有生活情趣,尤其是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精神,都给我们在为人处世方面诸多的熏陶和启迪。他是行业真正的权威,他的精彩人生在某种意义上称得上是我们行业发展的时代浓缩。
我与陈帆老师结缘于1982年的本科毕业答辩,他以全国知名陶瓷机械专家的身份作为我的答辩老师,第一次给我指点迷津。他虽没有在课堂上教过我一节课,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此之后,无论是口头上还是发自内心,我一直把他当成我的老师,他也一直认可我这个学生。可以说,我们的师生关系不是在课堂上形成的,而是在此后几十年的友好交往过程中稳步形成的。在从事陶瓷行业的岁月里,陈老师写的陶瓷机械装备方面的著作,或者专栏,或者是开会时的发言和演讲,常常给我思想上带来启发;每一次的见面交谈,他对后辈的肯定勉励总是增加我不断奋斗的信心和动力,而他直言不讳的批评也常常让我受益匪浅;最让人感动的是他对陶瓷行业一直以来的执着追求和无私奉献,直至他退休后还一直在为这个行业说话办事,让我们这些学生晚辈更是深受感动。所以,他是我事业上的导师、生活中的榜样。
陈帆老师去世后这几天,我一直在回忆与他交往的点点滴滴,试图在脑海里拼凑出对他的清晰印象,却发现他的形象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了边界,可能是“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陈老师对我的影响不是某一或几个方面,而是日常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所以,让我给他老人家的一生做些评价,我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索性打捞记忆深处令我无比感动的几件小事作为纪念。
陈老师是一个勤奋而有毅力的人。他为《陶城报》写专栏,一写就是11年,写了数百期,而我写专栏写了一年就坚持不住了,于是,在一次聚会上,我就跟陈老师提起了这件事。他说:“小鲍啊,我写这个专栏,不是写给别人看的,而是写给自己看的,因为我肚子里有话要说,不吐不快。”可见他对行业的热心和执着。正因为发自内心的热爱,他常常利用闲暇的时间来思考写稿,有时在飞机上,灵感乍现,就随便拿一张什么纸或者香烟盒赶快记下。很多人写文章可能是希望得到别人的赞许和肯定,但他追求的是自我表达,是完成一个自己的心愿,并不在意别人看或者不看。这对我的启发也非常大,我为什么要写作,说到底是要表达自我的内心想法,而非取得别人的关注和赞美。
陈老师还是一个倔强的人、执着的人,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任何困难和障碍都不会让他妥协。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他以一己之力,组织了陶瓷学界和业界近百名专家学者和企业内相关有志之士,以民间公益的力量,历经十载春秋,编著《中国陶瓷百年史》这本皇皇巨著,把过去100年来我国陶瓷行业的发展历程作了一次完整梳理。谁料想,当时他曾想通过协会或者政府组织来做这件事,但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办到,最后他竟然决定以一己书生之力来撬动这个看似难以完成的浩繁工程。那时候他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但他还是坚持去做。试想如果不是他在发宏愿,这个时代,在这个行业,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完成这个壮举,那这一百年来的陶瓷历史记忆,就可能成了空白,后人也就无从了解。但他把这段历史留了下来,真的非常让人感动。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激励,现在和未来,我想我们又能为行业做些什么呢?
陈老师也是一个非常谦逊的人,他对人都很尊重,包括对学生也都非常尊重。2013年5月份广交会期间,陈老师邀请我参加一个演讲,谈谈陶瓷行业数字化的问题,恰好我出国了,我就把资料给他,本意是想给他做一个参考,让他去讲。但在会上,他认认真真地说:“我来帮鲍工宣读论文。”会后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我,说我的待遇很高,陈老师都来帮我宣读论文。这让我无比的感动,他这种谦逊的精神和尊重晚辈的态度,又一次深深地影响了我。
陈老师又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他对别人的关心都是真正的放在心上。2015年8月份,我女儿准备结婚时,我专门提前了一个多月邀请他来参加婚礼。当时我还不知道他生了病,后来有人告诉我,说陈老师可能来不了,他身体现在非常不好。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有点矛盾,让他来不来都不太合适。当时我就想,干脆不再跟他确认来或者不来,就当忘了。但没想到,婚礼那天早上七点钟,他专门打电话来道歉,说最近身体不舒服,很难受,参加不了我女儿的婚礼了。当时我真的是很感动,因为这跟我邀请他的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可见他对这些事真的很上心,对细节也非常在意。
回忆起陈老师,都是一些很愉快和令人感动的事情。虽然人无完人,他的某些地方也许会有争议,他的观点或许难以让一些人接受,但是瑕不掩瑜,陈老师会让人感觉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精力旺盛,生活丰富多彩,有情趣有品位有追求的人,跟他相处,你不会感觉有压力不会感觉到累。他很风趣,又能够营造一个非常平等的对话环境,从来不会以势压人,也不会以教导的语气来说教,他只是不断地给我们以肯定、鼓励和建议。所以,虽然他是我的老师和长辈,但我们可以没大没小,相互间常开玩笑,成为亦师亦友的忘年交。
我觉得,陈帆老师的一生都在执着地热烈地追求事业和生活,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想做的事已经做了,想说的话已经写下,可以说他的人生应该没什么太后悔的事。所以,在得知陈帆老师去世的消息时,我感觉很平静。我的这种平静,也是因为在他生前,我见到了他最后一面,在他能说话,能充分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还能握住他的手,和他有过亲切地交流。2015年12月1号,我从国外出差回来,马上就和建起一同前去青岛看他。他躺在床上,很瘦很虚弱,但我握着他的手,感受到的还是那样的温暖和细腻。言谈之间,他多次表示,叶落归根,想回广州了。我想陈老师喜欢热闹,喜欢和广州佛山的老朋友们一起喝茶谈天、把酒言欢,而现在这里能叙叙旧的人太少,精神上的寂寞大于身体上的痛苦。然而,由于一些原因未能在他生前如他老人家的心愿,给他留下了此生一个最后的遗憾。
陈老师去世的第三天,他儿子打电话告诉我说,陈老师临终时,虽不能说话,但思维仍然清晰,离开的时候也很安详。这让我感到一丝安慰,对于陈老师而言,这也许是一个好的结局。
总之,陈帆之所以陈帆,就在于其成长经历方面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不可复制性,他的逝世意味着一个权威时代的结束。继往开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将他的思想和精神传播开来,使我们行业生生不息。记得几年前,我曾建议陶城报社社长李新良,把陈老师多年以来在《陶城报》上发表的专栏整理出来,把他对陶瓷行业的观察和思考留给世人,这对他既是一份纪念,又是帮他为行业再尽一份力。
斯人已逝,带走了一个时代,留下了些许悲痛,但更多的是愉快的往事,无尽的思想和历久弥新的智慧。如今,陈帆教授离我们而去,希望他在另外一个世界,仍然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