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朋友们都问胡晏荧:你到底在找寻什么?事实上,与其问她说在找寻什么,不如说是在逃离什么?逃离一种她不想要的生活、不想要的工作、不想要的状态。但是当自己逃无可逃的时候,就必须要找出一条出路。于是她就开始思考,到底一个人能做什么?做一个完全只属于自己的事情,能够一个人关在“小黑屋”里面,完成的一件事情——做陶瓷。这让她有了安全感,她像是找到了自己的盔甲和堡垒,勇敢前行!
她到底在寻找什么?
按胡晏荧的说法,她从小就是一个根正苗红、循规蹈矩的孩子,在人大中文系毕业之后去了银行工作,两年后就离职了,然后去了英国读纪实摄影。当时她有一个梦想要去做战地记者,但因为体格不够等各种原因,发觉这个梦想不切实际。在英国,她的Master学历只需要一年,她觉得之后的两年与其说在那里找工作,倒不如说更像是在逃避,因为她知道回国后将面临择业、择偶、维生,面对父母等方方面面施加的压力。
在英国待了三年后,她顶不住压力,还是回到了上海。在上海工作的两年,她做过摄影记者,当过杂志编辑。因为个人原因,2011年她又去了北京,仅在这一年前后辞职了五次。在换工作的过程中,她开始渐渐地了解自己,她并不是长辈、家人口中塑造出的那个性格外向、能言善辩又开朗活波的理想当中的胡晏荧。她发觉自己是个性格孤僻,不喜欢与人打交道的人。
人生出口 陶瓷人偶
她要寻找一个人生出口。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20岁的年纪了,也不再是刚迈出校门时迷茫的状态。此时,儿时心中埋下的那颗种子就这么生根、发芽了。
胡晏荧是江西人,家住离景德镇很近。从小对陶瓷的认识只是锅碗瓢盆,直到2006年知道了加拿大艺术家Marina Bychkova,和她做的Enchanted doll。那时候胡晏荧还小,看到后觉得很震撼,发觉原来陶瓷这个材质也能做出这么美、这么有情感的东西。
只属于一个人的“小黑屋”
胡晏荧完全不懂陶瓷,她感到很迷茫,完全不知该从何做起,脑子一热就跑去了陶瓷之乡——景德镇。初来乍到,就在陶瓷学院新区的草莓地附近的小村庄住下了。村子很小,人也不多,到了夜晚万籁俱静,只听见偶尔的狗吠声。她的房间在三楼,房子里四面徒壁,只有身旁的行李箱陪伴。
在学院上学的那段时间,每天傍晚她都会在楼下的商户前坐一坐,看着远处的黝黑的山景。山间有处矿灯发出的亮光,她每天就盯着那盏矿灯,深深地自我疑问: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我一无所有来到这里,我什么都不懂。
才刚去陶瓷学院两天,她发觉大家都在做陶罐,一些简单的雕塑,但是她需要获取新的陶瓷知识和记忆。景德镇有新厂、老厂和雕塑瓷厂,四处打听之后,她便搬家住到了老厂附近,便于往来周边各个厂区学习。当时,老厂区有个老师傅修坯修得特别好,她每天上午都跑去,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一连数日,老师傅开口说:“你要不要学拉坯?”胡晏荧顺口就答应了。老师傅说:你明天带点泥过来,我教你。
在《人鬼情未了》中男女主人公在拉坯时爱意缠绵的一幕,相信很多人都印象深刻。胡晏荧说,拉坯就是在转动的拉坯机上放一团泥,用双手的力量把泥夹在重心上,拉起、摁下,然后再去塑形。实际上拉坯是非常耗费体力的,超过三十岁就没有体力干这个工序了,这一点儿也不浪漫!
三个月之后,师傅看她拉坯做得还可以了,就问她要不要学修坯。这时候她才觉醒,她是来做娃娃的,并不是来学做传统瓷器。于是她就去租了间工作室,非常简陋,常常出没些蛇虫鼠蚁,吓哭是常有的事,后来慢慢也就适应了。没有人愿意教她,她就自学,在网上找相关资料学习,买书,了解人体结构等等。她开始大胆尝试,不眠不休、全身心的投入在陶瓷人偶的每一处细节,她非常享受制作的过程。很多人都说做成一件事很难,很多年轻人都说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帮我。这时你要反问自己,是不是你还不够努力?
两个星期后,她带着做好的模型,去给师傅看。师傅非常惊讶:这个是你做的吗?这就是你两周做出来的?师傅对她的态度立刻就转变了,后来的日子里,师傅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并分享了很多心得经验。
雕塑瓷厂里有个非常大的窑炉,直到现在每天还在烧毛主席的瓷件,因为瓷件太大被分成了上半身和小半身。烧窑的师傅就把小东西放在最下层缝隙中烧造,胡晏荧的人偶零件,就在“毛主席”脚旁。师傅说:明天下午三点过来取件。
第二天下午才刚两点,胡晏荧就穿好了服装等待。窑门是不能马上打开的,窑炉内有八九百度。一下全部打开,窑内瓷器会全部炸开的,需要每隔一段时间打开一点,让窑内温度慢慢降下来。心急如焚的她在窑炉旁,焦躁不安。终于彻底打开了,她迫不及待地将手伸进窑内,她的手绕过“毛主席的脚”,不停地摸索。窑内温度仍然很高,瓷器仍然炽热,她好像摸到了一个零件,没错,是陶瓷人偶的一条腿。她用手碰到零件的时候,感觉它滚动了一下。抑制不住自己复杂心情的胡晏荧,此时已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师傅赶忙问说,是不是哪里烫伤了!她说:“没有,我特别开心。”她带着玩偶,上色完已经夜里12点多了。“它就躺在那里,她的眼神在看着我,你知道吗?”她说。她生活遭受委屈也好,朋友、家人对她不理解也好,她的作品就在这里。
这就是她想要的安全感
她说大家的物质层面在不断扩张,要更大的房子,要更好的车子,要大数额的银行存款,难道这就是追求吗?难道这样就会让我们更安全了吗?
她说,为什么要介意别人的眼光,如果你非常有名那又怎样?很多人都喜欢你那又怎样?全世界人都在谈论你那又怎样?你的人生终究还是你的人生,难道这样在意别人就会让我们更安全了吗?
对于她来说,做出一件完完全全只属于她的作品时,她觉得像是有了盔甲,也有了堡垒,她可以继续往前走,因为她安全了。这就是她想要的安全感。
胡晏荧说很多人都在网上留言问说:如何才能把字写的像你那么好呢?一开始她会很认真地回答,先从临摹开始……后来,她发现这并不是网友们想要的答案,大家是想问怎样现在就拿出一张像你写的那么好的字?“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她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语气一沉,很严肃地接着说道:“我之前是个很浮躁的人。但连续练了三年的字。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你根本不可能越过任何一个步骤去摘取果实,这是非常不现实的。而且作为年轻人,你更不能这样想问题。你必须要按照应有的步骤来做,任何一步你都绕不过去,如果你想绕过去,那就是作弊,这不会有好的结果。你就是要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去做事情,你才能够有勇气承担起家庭的责任、社会的责任。”这就是她的切身体会。
最后,胡晏荧还说,陶瓷人偶就是她的作品,做人偶就要把你的灵魂也分给它,她不愿意出售这份灵魂,她不会在作品上做任何妥协。她一直强调自己也只是很普通的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她只是想分享自己的成长轨迹,当我们在人生道路面临选择的时候,看了她的故事也许能够有一点借鉴意义,她就已经很开心、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