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访者:李志林(佛山市简一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长)
采访者:刘小明(华夏陶瓷网总编)
整理者:申志(华夏陶瓷网首席记者)
瘦削、精干的李志林,人称行业技术派“蔡李佛拳”之李家掌门人,现在是行业新品类“大理石瓷砖”的“掌门人”。从景德镇陶瓷学院陶瓷制造专业的高才生、佛陶集团意气风华的“少帅”到欧神诺“技术流”的奠基人;从雨花石到填釉砖,从五度空间石、羊皮砖再到现在炙手可热的“大理石瓷砖”,天性带着创新基因的李志林一路走来,不断给行业制造惊喜,输送正能量,同时也收回几多羡艳和赞美,被称为“陶瓷行业乔布斯”。但看似风光的背后,同样隐藏着很多常人难以想像的曲折甚至挫败故事。
好在李志林同样有着天赋中的自信品格。于是,纠结、无奈、挫败一一化解,“李家拳”掌门人继续笑傲陶瓷江湖。
李志林烟瘾不小,采访过程中一根紧接一根。虽然往事如烟,但起、存、转、合,他历历在目。他语速极快,却常有惊人之语,又不容别人轻易打断他的叙述和思路。于是,那些闪光点我们只能慢慢来回忆、品味。
“因为专注,所以更逼真”,说的是简一大理石瓷砖。因为自信,所以更专注,说的是李志林。或者还要补充一句:因为“李家拳”好功夫,所以更自信!
李志林肢体语言很丰富
高分“误入”景德镇陶瓷学院
刘:做“佛山陶瓷30年”访谈这个计划我记得去年就和你说了,这里不多解释了。这个访谈我们现在已经做了不少了。现在我们就直接切入正题吧。今天主要是想请你回顾下自己入行以来的重要经历,也想请您谈谈对佛山陶瓷30年历史经验的一些看法。
李:好的。
刘:你中学是在哪里上的?
李:鄱阳县油墩街中学,县里的两所省重点中学之一。
刘: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李:1965年,阳历是11月,阴历是10月——我们那里过生日是算阴历。
刘:我知道你是景德镇陶瓷学院毕业的。我们这次访谈做下来,发现很多人报考这个学校都有故事,你是不是也有什么故事?你是自己主动报考的吗?
李:我有故事。当时主要是信息不通,我老想做警察,记得报了长春警察学院痕迹检查专业。我高中是1984级的,那时先报志愿再出分数,我的分数比重点大学差4分,陶院一看我重点只差4分,第一个就把我要过去了。
刘:第一志愿填的什么?
李:陶院。有个师兄,陶院83级的,他的父亲是我的数学老师。我问他陶院如何,他说,陶院好,毕业后到工厂女工多,好找老婆(笑)。结果大学女朋友也没找着。
我那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命中注定,姐姐住在县城,高考时住她家,考政治那天下午睡过头,差2分钟进不了考场。迟了20多分钟,受了影响,才考60分,本来起码考80多分的。那天下午考两门,还考生物,本来我生物挺好的,才考39分,生物满分是按50分算,我起码要考45分,折算起来至少丢了20多分。结果那天闹钟没上发条,等我踩辆单车,晃晃悠悠来到考场,一看走廊上都没有人,还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得来太早了,等一到门口傻眼了。那个监考老师还好,一看表还有2分钟!把我放进去了。
陶院来招生的教务处长是老乡,见我考了486分,当时重点线是490分,普通大学是470分,陶院一看这么高的分数,马上把我抢去了。所以也算命中注定。
刘:你在陶院读的哪个专业?
李:硅酸盐,当时叫陶瓷制造,现在属材料学院。我跟尹虹、何乾同一个专业。
刘:那个时候报志愿,其实基本上对所谓的专业都不怎么了解,上大学就是想解决一份工作而已。
李:我记得第二志愿是长春警察学院痕迹检查专业,要考上了,说不定现在是一个神探了(笑)。
5000块钱被“卖”给建国厂
刘:你毕业后是留在学校当教师还是直接就过来广东了?
李:1988年毕业直接就过来了。这里面也有故事。我在景德镇读了4年书,就不愿再待在那里,也不愿留校,如果留校,三年级时就被送去上海读书了。当时一个年级选两个人,送去外面培养——比如去华东师大这样的重点大学读两年,再回来学校任教。我不愿做老师,当时有推荐我去,我没考虑。
刘:1988年好像还没形成南下潮吧?
李:南下潮1989年开始,1990年形成。我们是毕业分配到广东的。当时,(佛陶集团)建国厂给了学校5000块钱,我和工厂签了五年合同,五年之内是不能走的。
刘:当时你对广东了解吗?是不是很想来?
李:不是,那时可以选择很多(地方),反正我不想再呆在景德镇了。
刘:那个时候很多地方都有陶瓷厂?
李:我本来想去厦门,学校搞夏令营时去过厦门,厦门很漂亮,印象特好。但厦门的指标有限,我要是去了,福建的同学就回不去了,所以没好意思去争。江西黎川的县长开着车来学院招人,还特意找我谈,因为学校组织社会实践时我去过黎川,县长许诺编制在县里面,再给个副厂长职务什么的。那是革命老区,不想去。我想到沿海地区来。本来是分配到广州保温瓶厂的——陶瓷、玻璃是一家的嘛。临时建国厂——就是后来的钻石,要一个指标,许爱民问我去不去。临毕业的时候,我两眼一抹黑,就问广东的同学,同学说,“建国厂很好哇,办公楼有17层楼。”
刘:建国厂那个时候有17层楼?
李:1986年建成的。那时候全景德镇都没有17层的楼呢,人家一个工厂就有。所以就直奔大楼来了。
刘:卢勤是1983年分来的,陈雄飞好像也是那时过来的。那时你跟他们有联系吗?
李:没有,哪里认识。我进厂时陈雄飞就是副厂长了。
刘:那时学校跟这边没什么联系吗?
李:没什么联系,我是5000块钱“卖”给了建国厂。那时不能上网,查不到资料,多可怜啊,一有机会要快速做出决定……
六个月救活大榄富民厂
刘:你去的时候陈雄飞就已经是副厂长了,那他升得快嘛,他进去也没几年呐。
李:那时候讲干部“四化”嘛,知识化、年轻化……建国厂在佛陶是比较开放的,很重视人才培养,我1995年初也当建国厂副厂长了,30岁不到当上建国厂这样大厂的副厂长,也算很牛了(笑)。
刘:在建国厂做副厂长之前做过什么职务?
李:那做过的东西多了。在实验室干了一年,又去车间,做过技术员、工段长、车间主任助理、车间副主任、车间代主任、车间主任、分厂副厂长、分厂厂长,每年都在升级,我基本是半年或一年升一级。1996年7月把我调走,去(南海大榄)奄奄一息的富民厂,结果半年就救活了,上了陶城报的头版头条。
刘:那篇报道叫《好一个立志林》,好像就是张永农总编写的。当时反响很大。你是在建国厂当副厂长之后调去的大榄这边,是平级调动吗?
李:哪是平级,连降了好几级。那时佛陶集团刚换一把手,集团有好几个厂不行,富民厂两个月没厂长,半年销售2300万,就亏了1100万,账只剩了3万块现金,欠几十万电费。厂不能倒,不能倒那怎么办?那就得改革啊。当时大家都觉得富民厂百分之九十九要死的,当时也就抱着一搏的想法去的,不行大不了当个体户去。没想到救活了。
刘:你用了什么招?
李:我提了三个条件:一是要200万启动资金——我得把所欠的工资发了,还要让工厂运转起来;二是采取私营企业的方式进行管理;三是半年之内要绝对信任我,别人说我杀人你都要相信我没杀人(笑)。
结果上面答应了,我就去了。但最后只给了20万。上面给不了钱怎么办,我要发工资啊?仓库有190万元货,降价卖,那时长条砖卖一毛九,我卖一毛六。马上有人告状说贱卖,上面来找我,我说一毛六每个人都能卖,但不是每个人卖一毛六都可以赚钱。
还有三个“三分之一”:一是成本降三分之一,二是速度(产量)提三分之一,三是人员减少三分之一。人浮于事不行。我算过,没有这三个“三分之一”根本没办法
刘:裁三分之一的人,那是很大的动作,有很大风险的。
李:那是,搞到我的车上都有人写字:“去死吧!”,办公室主任怕我生气,悄悄地把字抹掉了。
刘:实际上富民厂的个案,今天看来即便在当时也是很难复制的。
李:是的,比如现在来叫我考大学,根本考不了。我曾和人开玩笑,给我2000万再来一次,绝对不敢。
刘:当时的改革需要要佛陶集团上面配合。
李:这三分之一的人,有些是我处理了,有些要佛陶集团接收。干部是佛陶派来的。当时裁员有不少人,估计有近百人吧。
刘:富民厂是做什么产品?
李:外墙砖,45mm×195mm。我是从AA级厂的副厂长——相当于A级的厂长,派到D级厂做厂长,降了我好多级。
刘:你在富民厂做了多久?
李:一年不到。6个月我就把它救活了,其实是前后是9个月。1997年我被调去日用二厂当厂长,二厂是生产瓷片的,现在罗曼缔克的前身。
离开佛陶是因为不想玩政治
刘:刘胜红是转制的时候接了日用二厂,他现在的罗曼缔克陶瓷运作得也很成功。
李:是的。当时佛陶搞重组改革,集团内成立小集团公司,化陶厂、二厂、彩洲合并成环球集团,我转为副董事长兼常务副总经理。我那时就知道要离开了。
刘:你觉得“副班长”位置不能让你发挥?
李:也不是,主要是我才30岁出头,我不想玩政治。
刘:我总的感觉是,陶院来的那帮大学生,在佛陶其实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们学到的很多知识,正是佛陶所需要的。而且刚好又是在广东这个改革开放前沿地区,企业快速成长的时候。如果是在传统国企,恐怕很难有这种机会吧?
李:那是肯定的,佛陶在中国建陶发展史上做出了历史性贡献。特别像建国厂(钻石)吴细彬这样的领导——钻石在他那个年代在佛陶是最开放的,发展最好的,1988年他一口气招了16个大学生,之前每年才招一两个。那时吴细彬已经知道未来的发展是靠知识,以前都是老师傅带徒弟,现在不是了。吴细彬是很有远见的一个领导。而且人招进来,他不是放羊,他在背后会一路支持你。这个人有很大胸怀——虽然他本身是高中毕业,后到华工进修了一下。吴细彬很赏识我,我很感谢他。
刘:他的儿子是吴卫华吧?以前做过中盛,现在四川夹江办厂。
李:他也是在景德镇一所陶瓷学校读大学的。他发展得也很好。
刘:你刚才说在富民厂干了9个月之后就去了二厂?
李:去二厂上班实际上1997年2月。我在富民厂一年不到。中间去新加坡学习过一阵。
刘:那个时候就有去新加坡学习的机会……
李:佛山市委组织部组织的,我那时也是佛山100个跨世纪人才哩。
刘:张力俊离开佛陶集团之前也去那里学习过。他还说过现在佛山市委书记李贻伟曾经是党校佛山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的同学。
李:他去过,陈雄飞也去过。当时分了两批,张力俊是第一批,陈雄飞和我是第二批。其实1995年的中青班我也在,李贻伟在中青班的时候,还只是一家国营工艺厂的副厂长,我比他级别高,我是钻石的副厂长啊(笑)。
刘:你在二厂待到什么时候?
李:1997年9月,环球集团成立。我是1998年5月离开,5月初交的辞职报告,5月底走的。过完五一,佛陶集团董事长知道我想走,还把我和边程两家人请去珠海玩了两天。其实那时辞职报告已经放在包里了,不好意思交。回来之后才交。
四个保安一条汽枪进军三水
刘:现在说说科达。之前你对科达的人了解吗?
李:不了解。这个要感谢老鲍(鲍杰军)。
刘:是老鲍……
李:当时佛陶有几个少壮派,年轻的厂长、副厂长,边程、尹育杭、庞少机……我跟尹育杭是同一天任命的,他在建陶厂做厂长,我在二厂做厂长,后来他去赛纳做总经理,我就去环球做常务副总。当时庞少机已经离开佛陶到科达上班。后来尹育杭不想干了,那个时候我也离开了。
本打算去中山的师兄陈国胜那里,他在做色釉料。老鲍通过庞少机知道了,亲自找我谈,想搞个试验厂。我是搞陶瓷厂的,更想搞厂,不想做贸易,于是就去科达了。
刘:庞少机是在哪个岗位上去的?
李:他比我早半年。庞少机从佛陶赛纳集团财务总监任上走的。
刘:你1998年6月份去科达后,做实验工厂前进过科达总厂吗?
李:科达那时有个私抛厂,有2条线,我管过两个月。工厂在陈村,叫科达陶瓷厂。科达不是卖设备给人家吗?有的钱收不回来,拿砖坯来抵数,抵数的砖要卖呀。那就抛抛光卖哟。
刘:后面就转到三水了?
李:我带了4个保安,扛了一条汽枪就上去了。你说我带4个保安去干啥?先把门守住。**是晚上没事打老鼠的!
刘:那个厂是租的吗?
李:不是租的,买的。那是个老的乡镇企业,不行了,倒了。科达后来就把它买了。我一看那些设备,眼都直了,全是老掉牙的。最后把整个车间设备拆光了,才卖了33万元。
刘: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李:买的时候,连厂房、地皮带设备,花了1千多万。都是以前的旧设备,哪有什么用?但三台压机还留下来了。
刘:实验工厂当时的定位主要就是做试验?
李:欧神诺陶瓷的前身是科达牌,如果是实验工厂,科达就要养它,对吧?要挣钱,那就要以工厂自我发展为主。而要自我发展,就要好定位——开始定位中低档,发现不行,就改为中高档,接着就开始卖广告,开发产品,招代理商。
刘:试验工厂是哪一年改成欧神诺的?
李:1999年初。这期间公司的定位、产品的定位调整过好多次,中间还尝试跟金舵合作,金舵可是当时抛光砖第一品牌啊。结果因各种原因没有合作成功。之前科达还承包过金舵的抛光线,我还在金舵协助管理过一个月。科达卖设备模块给它,要派人去管理,按生产量的平方数收费用。
刘:科达卖设备给它,还包它的线,这是什么模式?
李:设备是科达卖的。抛光线运营需要消耗模块,磨边轮。运营有两种模式,一种模式是卖耗材给你,另一种是按平方米算钱,现在行业还有用这种模式。压机模具、抛光线,耗材很多都是这种模式,包平方米。
刘:你在欧神诺主抓生产?
李:我是总经理。
刘:你去的时候,陈毅敏去了吗?
李:陈毅敏后一年去的。最开始是边程帮了一年。
刘:他是以负责人身份?
李:不是。在科达,老鲍是总裁,我、边程、尹育杭是副总裁,各负责一块,我负责欧神诺陶瓷厂,尹育杭负责奔朗模具,边程负责陶机营销。刚起步时边程协助了我一年营销工作,欧神诺的品牌名以及定位就是我们一起定的,后面陈毅敏进来做销售副总。
刘:定欧神诺这个名字有点吹洋风吧?
李:我们比较早,蒙娜丽莎当时还叫樵东。比我们早的就马可波罗等少数几个品牌。
创新在头脑不在装备
刘:欧神诺当时定位中高端,我知道“雨花石”就是在你手上开发出来的。“雨花石”之前的产品思路是什么?
李:最早科达做渗花抛光砖,后来定位提升了,做渗花抛光砖不行,要开发新产品——我准备了几个系列,一个是微粉砖,一个是聚晶抛光砖,再一个就是“雨花石”——“雨花石”实际上就是大颗粒砖。后来我选了“雨花石”。雨花石”最后一炮打响了。
刘:“雨花石”介于微粉与颗粒砖之间吗?
李:“雨花石”属大颗粒砖。原来有颗粒砖的,但那种颗粒砖很普通,只有几个颜色,不够炫。那个时候为什么“雨花石”能一炮打响呢?当大家做渗花砖、大颗粒碰到瓶颈时,“雨花石”是全新的,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那个时候行业微粉砖刚起步。
刘:大颗粒之前还有小颗粒吧?
李:小颗粒就是斑点砖。实际上是在粉料中加入小色点。
刘:你这个是大颗粒的代表作。
李:之前的大颗粒有,效果不好。
刘:“雨花石”是用什么达到那种炫的效果的?
李:整个工艺、设备都是我们自己搞的。中间有个造粒的过程,设备世界上都没得买的,一个颗粒里面很多颜色——大概七八个颜色,这样的颗粒哪里有啊?我们专门做了个造粒车间,弄了个造粒机。我们那个造粒机怎么造的呢?搞个水泥磨盘过来,一转动,把不同的颜色全包进去了,我们就这样造粒的。还有层状粒,我做了个釉线,淋一层过去,适度干燥,再淋第二层,再淋第三层,这样不同的颜色就出来了。这些都是自己想的,设备也都是自己造的。
刘:每个颗粒里面都有很多不同的颜色叠加的?
李:对。它是浆料,颜色涂了一层又一层,颜色既有分层又有融合,就形成了色彩斑斓的效果。完全是土方法,都是土法上马。
刘:现在看来确实是土方法。
李:完全是土方法。有时候创新并不需要很高的科技。创新在头脑,不在装备,装备只是实现效果的手段而已。所以,拼装备只是拼面上一时的优势,真正的优势在于创新思维,创新不是一定要用钱砸出来的。
简一在行业中一路上都以创新闻名,但早期我是最没钱的。我哪有钱啊?我老笑,没钱的搞创新,小企业搞创新,大企业不搞创新的。正是因为你小,正是因为你没钱,你不搞创新是死路一条。都是竞争环境逼出来的。
刘:大企业靠品牌、体系就能维持,小企业必须要走创新之路,找到一个聚焦的点发力。你在欧神诺开始主要是做了“雨花石”,后来还有什么产品?
李:填釉砖。欧神诺做玻璃与陶瓷结合产品在佛山算很早的,1999年我从北京请了两个专家来,是从玻璃行业请来的专家,其中一个孙工,好像现在还在欧神诺。在实验室建了熔块炉。玻璃跟陶瓷结合,当时是个新工艺。我们没有主推微晶砖,而是选择推广了填釉砖。
刘:我们采访欧家瑞的时候他提到过填釉砖。
李:填釉砖是用模具压出凹槽,填釉上去,再抛。如果是在抛光砖表面上加釉会不耐磨,填釉砖的这种做法把这个缺点克服掉了。这个产品赚了不少钱,也卖了好几年。但它影响力没“雨花石”大。
刘:我们知道“雨花石”后来市场跟风的很多。按理“雨花石”有一定的技术难度,为什么市场跟得那么快?
李:对搞陶瓷的工艺和技术的而言,有时候就是一层纸而已。技术一泄露,纸也就捅破了。
刘:你们为“雨花石”后来好像还打了官司?
李:“雨花石”火了之后,有人就搞了一条跟我们一模一样的生产线。案情具体我就不说了。这都是过去的历史了。我们打官司的两方代表过去是朋友,现在也是朋友。
刘:昨天与特地的老总李强聊天,他说欧神诺值得写进历史的,一个是“雨花石”,一个是反打微粉。
李:微粉要两层布料,一般都采用正打,反打微粉是有技术难度的。
“我这个人更适合开士多店”
刘:你2001年从欧神诺出来,简一是2002年创办的吧?早期自己想过做厂吗?
李:没有。2001年下半年我去清华读书。鲍杰军是上半年,我是下半年,读完书,就想清楚了,我这个人个性太强,适合自己开士多店。
刘:去清华读了半年书吧?
李:在清华读书,3个多月时间,头尾4个月。
刘:欧神诺当时的情况怎样?
李:挺好,2001年销售达到2.8亿。欧神诺这么多年一直坚持创新,追求品质,现在发展也很好。
自立门户创办简一陶瓷
刘:接下来到简一了。简一是2002年创立的吧?我看媒体报道好像说一开始的时候是有欧洲客户一起合作的?
李:哦,那就是蓝天的进出口公司,做欧洲业务很多年。我是从欧神诺出来后加入的。蓝天是意大利华人,我们1988年就认识,当时同在建国厂上班。
跟老外做出口相对好做,他们信任你时,很多事会委托你来做,并支付服务费用。但这样纯做出口贸易也有问题,去人家工厂拿货,要么质量把控不住,要么交货期难保障。收了人家的钱别干不好活儿呀。我们最初没想去办厂的,2002年5月,听说环球罗村厂招租,周五我带着蓝天去看,一条进口窑,算算数,请个人来打理,对付出口差不多了,一年还有500万利润,挺好的。下周的星期二就租下了。
刘:大概要多少钱?
李:一年100多万的租金,改造一下,手上的钱够用。90米的进口窑,一天产2000多平方,刚好应付手上的客户需求。
刘:蓝天跟你是如何合作的?
李:工厂这边我是大股东,她是小股东;进出口公司那边,她是大股东,我是小股东。
刘:早期唯美好像也参与了吧?
李:哦,那个时候唯美要上抛光线,他们做抛光砖不熟嘛,要在我这里贴牌。让我加一条窑,我怕卖不出去,唯美就入股了。
刘:结果就弄了两条窑?
李:一条窑炉出口,一条窑炉为马可波罗贴牌。因为我不能长期给人贴牌,一年之后我就出自己的牌子。
刘:你上这条窑是在2002年吗?
李:2002年。第二条窑比第一条窑晚了三个月。简一品牌是从2003年开始做的,当年碰到“非典”,当时真惨,国内、国外都动不了,真是当头一棒。工资发不出,一条窑开十几天就停,换另一条窑开,因为出口人家有订单,你要做啊。
刘:创品牌时唯美还在贴牌吗?
李:贴,一直到2003年下半年。之前达成共识的嘛,他们做得大,当时合作其实是对我的帮助、扶持。我从欧神诺出来,黄建平想让我去唯美,我还是谢绝了,我说我这个人性格太倔,到时我会跟你产生矛盾。他后来就全力帮我。
刘:我大约是2007年或2008年去见他,他说很看好你们简一。
李:黄建平是我在行业里很尊敬的一个大哥,这是发自内心的。
刘:这些年他把企业做得越来越大了。
李:不仅是他的企业,还有他的做人、做事和胸怀。当初他叫我去,我没去。他说,那马可波罗的资源你只管拿。2002年马可波罗开经销商年会,黄建平讲了话,何乾讲了话,我还上台讲了半个小时话,他带着我逐桌敬酒,经销商还以为是新来的副总。
刘:那确实让人感动。
李:胸怀有多大,就能做多大事。黄建平当时投简一,200多万元,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支持。他是小股东,实际上是扶持我们,给我信心,还不光是钱的问题。又帮我贴牌,解决了产销平衡的问题,不然怎么卖呀?他那么大的企业,哪里一定要到我这里贴牌?
刘:黄建平看来也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李:当然是贵人哪。吴细彬、黄建平、鲍杰军,都是我职业生涯中的几个贵人。
刘:捱过2003年,后面有什么波折吗?
李:有。2005年还出过一单事。你可能知道的。就是圣罗兰那件事。
刘:我知道。我至今都不没明白这事怎么把你扯进去了。但你从来没出来辟过谣。
李:我们只是在那里贴牌而已。被无端牵扯进去,很无奈。但从这事件中学到不少人生知识;我们做企业难免会有些波折,不过今天我们发展还好。
刘:哦。原来是这样的。
李:清者自清。做人做事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要靠责任和担当。
“大理石瓷砖”具有巨大的发展空间
刘:简一大理石瓷砖现在是做出名了,带领行业把一个新品类做起出来了。之前你们的“羊皮砖”也很出名。在“羊皮砖”之前呢,有过什么重要的东西?
李:有“五度空间”,就是抛光马赛克。
刘:庄大宇那边好像也跟你合作过?
李:我有些特殊的产品,深加工的,比如花片、配套,他帮我做。
刘:据说“五度空间”当时很多人喜欢。
李:现在市场上还有很多人在做啊。罗曼缔克、环球、中冠都还在做。
刘:那你为什么不在这一块继续做下去?
李:那个产品市场相对较窄。80%是卖到卫生间去的。所以,我们说简一是从卫生间走出来的。当然,是非常时尚的卫生间。调整这跟自身发展理念有关系,如果坚持往那条路下去也有可能打出一片小天地。
刘:现在这款产品你们不做了吗?
李:多少年前的事了。后面推“羊皮砖”,在行业形成一阵风潮,2005年,一直卖到2008年。
刘:“羊皮砖”好像也还是一个小众市场?
李:“羊皮砖”更多的是工艺的进步,它不能形成一个品类,我们用的是柔抛的工艺,综合借鉴、吸纳了抛光砖、仿古砖的优势,又去除了抛光砖、仿古砖的劣势,是工艺的结合、技术的一种融合。
刘:全抛釉实际上也是这种技术的结合?
李:我们的产品一直叫大理石瓷砖,我不叫全抛釉。大理石瓷砖也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大理石瓷砖是有技术沉淀,如果不做“羊皮砖”做大理石瓷砖就很难,你不能读小学就直接跳到大学,它有一个进化的过程。
刘:在这个行业里,你们是最早开发全抛釉的吗?还是说你们做得最好?早期听说你们是跟台湾人合作的?
李:是意大利的卡罗比亚公司,不是跟它合作,我们是买它的原材料。
刘:卡罗比亚最早好像是跟博德合作的吧?
李:它卖很多东西给其他厂。
刘:按照你的说法,是你第一次把这类产品摆出来,之前就没别人做过?
李:反正之前我没见到过。至于别人有没有在做,不能说有还是没有。
刘:这个技术——记得有一次去美嘉,老陆找了一帮媒体人去看设备,一种柔抛、半抛的技术。大概是2008年下半年或2009年上半年的事情。我回去后还写过一篇文章,介绍柔抛产品“镜中画”的效果。文章标题记不清楚了。你们的产品跟美嘉设备有关吗?
李:我们有买他的一些其他设备,柔抛技术我们从“羊皮砖”就开始用了。我们有发明专利。
刘:2009年之前好像还没有全抛釉的概念。
李:是的,后来我们推了“大理石瓷砖”以后行业才有了所谓的全抛釉嘛。
刘:你们自己为什么推大理石瓷砖,而没有推全抛釉这个概念?
李:我最早是叫“简一大理石”,总希望把砖与石材联系起来,石材在消费者心智中高档啊。这种现象和心态在行业内现在还很普遍。但后来发现很容易误导消费者,容易让消费者把你的瓷砖产品当成真的天然大理石,2011年初就改叫“简一大理石瓷砖”。前年我就在行业说这个事,我们本来就是生产瓷砖的,生产瓷砖并不丢人,关键是要把瓷砖做好,装饰效果和天然大理石一样,甚至比天然大理石更好。
我们为什么没叫过全抛釉?——全抛釉只是一个工艺,不能代表一个产品特性,而且就算从生产工艺上讲这类产品远远不止用了一个全抛或柔抛技术,用的技术多了,叫全抛釉只是圈内的叫法,并不科学,更不利于这类产品的市场推广。消费者哪知道你是全抛、半抛,他哪懂你这个工艺?消费者需要的是产品,产品的质量和装饰效果,如何生产,用什么工艺并不是消费者所关心的。所以我不叫全抛釉,叫“大理石瓷砖”,
“大理石瓷砖”就把这类产品的特性全部说清楚了。就是既有大理石的逼真效果,又有瓷砖的优越性能,消费者很容易理解。消费者买砖,看的就是表面效果和质量。这也是我在行业内这几年一直在不断倡导的:要站在消费者的角度来思考!
刘:抛光砖里面,早期也有“大理石”,如果把它定为一个品类的话,你用其他方式做的“大理石瓷砖”,是不是都叫“大理石瓷砖”?
李:都可以呀,为什么不可以呀?但你一定要逼真。“大理石瓷砖”唯一的标准,就是要效果逼真,色彩,纹理,质感等要一模一样,源于石材、高于石材。陶瓷一出生就在仿石,就看你做得像不像而已。
为什么以前在市场上形成这样的格局:高档场所用天然大理石,低档场所用瓷砖?就是瓷砖的装饰效果差的原因。一直以来瓷砖所有品类都有仿石,但不够逼真。所以有人说,大理石是活的,瓷砖是死的!因此,不管你用什么品类来仿石,要叫“大理石瓷砖”,必须逼真!如果不逼真,只能叫仿石纹理的瓷砖。
刘:四月份的大理石瓷砖论坛上,感觉你好像在号召大家一起来做大理石瓷砖,你不怕别入进来搅局吗?
李:大家一起做才能把市场做大。天然大理石市场一年有几千亿,我们瓷砖行业为什么不可以共同努力,将这类产品做好,共同与石材竞争,分一杯羹?当然,必须要将产品做好,天然大理石的市场是高端市场,我们不能一味质低价廉,一味窝里斗!
行业领导者要有责任
刘:现在“大理石瓷砖”大家都在跟,还有个企业立志说要做“简二”。如果大家都跟进,出来老三、老四……或者按简一的模式做,或者只用喷墨技术弄,只是做得没那么像,但对消费者来讲,我可以花少点钱买到这些产品,不一定要买简一的嘛。我知道你们的产品比行业一线品牌企业都贵三分之一以上。我想问的是,如果市场上大量充斥所谓的“大理石瓷砖”,等于就像当年仿“雨花石”一样,到处都是的时候,会把你们产品的价格拉下来吗?这个时候,你们如何面对价格战?你们未来会不会被价格战被拖累?
李: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宝马”车会担心QQ车的价格冲击吗?不会。市场是巨大的,消费者也有需求层次,关键是要把自己做好。
刘:首先你会坚持你的定位?
李:我就做“宝马”咯。
刘:但“宝马”的价格会不会被拉下来?
李:不会,我们年年新产品都升价,我们大理石瓷砖一代比一代贵。我就做我的“宝马”,别人出“丰田”、出QQ其实不用紧张,卖宝马要有卖宝马的道理。你自身要确实是宝马。贵有贵的市场,卖QQ车有他的市场。
刘:你的意思是,我就一直做宝马?你有绝对的信心?
李:我都做不了宝马,行业里谁能做宝马?简一定位于“大理石瓷砖专家”,就是要聚焦这一品类,全心专注投入研发、生产和推广大理石瓷砖,将产品做到极致,并立志做大理石瓷砖世界第一品牌,心无旁骛,坚持不懈。所以这点自信是有的。
刘:那你为什么价格还要往上升?
李:什么是行业领导者?行业领导者首先要有责任。简一作为这一品类的开创者和领导者,我们有责任带领同行将这一品类引上健康的发展道路;我们只有往上走才可能留出更多空间给跟进者。如果领导者都往下走,这个品类的市场就烂了。
大理石瓷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品类,这一品类的成长,需要行业共同努力。相信一定会成为继抛光砖、仿古砖之后的另一新的大品类,市场空间巨大。当然,任何一个品类,都有高中低市场的区分,各个企业根据自己的定位,耕耘好自己的市场,一定会有好的收获。
刘:品牌和公司为什么取名叫“简一”?
李:这与我个人人生观有关。我的做人理念是“简单做人,一心做事”。当初公司和品牌取名是也就基于这个因素;现在更提升了简一的内涵:一生只做一件事,瓷砖;只做一个品类,大理石瓷砖;并力争做到世界第一!
简一的经营理念就是“大道至简,一以贯之”,简一一直以来都秉承着“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进取和创新精神,以前如此,今后亦如此!
我们是“为民族而战”
刘:还有一件事想问问:2010年欧盟反倾销对简一的影响大吗?
李:我们是佛山的抽样企业,后面佛山又增加了新润成。抽样企业,就是有资格与欧盟对话。最后结果,我们税率全国最低,只有26%的税率。
刘:我知道,欧洲是你们出口的主要市场,你们在欧洲的售价也很高。
李:我们是国内产品在欧洲售价较高的。反倾销最重要一点就是看价格嘛,他卖5美元,我卖10美元,谁的倾销嫌疑大?肯定是我的嫌疑小嘛。
刘:你们好像专门成立了一个应对反倾销的小组?
李:组成二十多人工作小组,有欧盟律师,有中国律师。我一定要跟他欧盟PK的。这是明显的歧视和贸易保护:中国瓷砖在欧盟的市场比例小得可怜,占有率才6-7%;第二,他拿美国做第三国参照,显然是不科学的,中国的生产成本怎么能于美国相提并论,中国人民勤奋,对不对?所以我们提“为民族而战”,我在内部提出,不管头破血流都好,一定要应战。
刘:应诉的花费不少吧?
李:花了一两百万吧。不大记得了,一两百万肯定有的。
刘:应诉完反倾销后,现在欧洲的销量有无变化?
李:现在基本持平,一个是反倾销确实有一点影响,二是确实欧洲经济太差了。2010年我们还是增长的。
刘:你们现在清远基地有几条窑?
李:4条线。
刘:谢谢你接受采访!
李:不客气!谢谢。
李志林与本网总编刘小明合影
附:李志林语录:
简单做人,一心做事。
领导者需要有责任感。
活在当下,但不能丢了梦想。
创新不在装备,而是在头脑。
我都做不了宝马,行业里谁能做宝马?
胸怀有多大,就能做多大的事。
人物简介:
李志林,男,汉族,江西鄱阳人。1965年11月出生;1984年高中毕业,考入江西景德镇陶瓷学院,就读于陶瓷制造专业;1988年大学毕业,分配至佛陶集团建国厂工作,历任技术员、工段长、车间主任助理、车间副主任、车间代主任、车间主任、分厂副厂长、分厂厂长、建国厂副厂长;1996年调任富民厂厂长;1997年2月调任日用二厂厂长;1997年9月,环球集团成立,任环球集团副董事长兼常务副总经理;1998年5月离开佛陶环球集团,后加盟科达,以科达副总裁的身份筹建科达实验工厂;1999年科达实验工厂更名为欧神诺,兼任欧神诺总经理;2001年下半年到清华就读MBA课程,年底离开欧神诺;2002年与蓝天合作,经营进出口公司及创办生产工厂;2003年生产工厂升级,创办简一品牌;现为简一陶瓷董事长、总经理,景德镇陶瓷学院客座教授,佛山市江西商会副会长。